慢性肾小球肾炎是一组临床表现相似，但病因、病理改变、临床经过和预后不尽相同的肾小球疾病。现代医学对这类疾病至今尚无理想疗法，对恢复肾脏功能更乏良术。从国内1397例慢性肾衰的资料分析来看，在引起终末期慢性肾衰的各种病因中，慢性肾炎占位，达64.1%。因此，寻求防治慢性肾炎的有效措施和改善肾脏功能的药物疗法，将是一项十分重要的课题。近年来，国内同道采用中西医结合方法对慢性肾炎的临床研究和实验研究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一定的进展，现作一介绍。

1、慢性肾炎中医辨证分型的研究

1.1 辨证分型的临床探讨

慢性肾炎的中医辨证分型，各家有各家的观点，有的从病因分型，有的从脏腑分型，有将病因和脏腑混合分型的，也有以脏腑虚损为本，邪实为标结合分型的。从病因分型有风热郁表或风寒束表、水湿滞留、湿热内蕴、淤血阻滞和湿浊雍阻等证型；从脏腑分型，一般由脾气虚弱；肝肾阴虚、阴虚火旺、脾肾阳虚和阴阳两虚等型。将病因和脏腑混合分型的有肺热型、肺热脾虚型、脾虚湿困型、脾肾阳虚水湿泛滥型。但多数学者主张把正虚和邪实结合起来分型，其特点是主次分明，简明实用。第二次全国中医肾病专题学术讨论会通过的“慢性肾炎辨证分型试行方案”（《陕西中医》1988.1），就是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制定的。本证为脏腑虚损的基本证型，分肺肾气虚、脾肾阳虚、肝肾阴虚和气阴两虚4型；标证为邪实之兼挟之证，有风邪、水湿、湿热、血淤和湿浊。这种分型方法，既符合中医“治病必求于本”的原则，又可保证型的相对稳定，对指导临床，提高疗效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一分型方案虽然在我主持下制定的，但经过三年的反复验证，感到尚有不足之处，如标证中的血淤，不论哪种证型和病变的任何阶段均存在，只是程度不同。实践证明，在辨证的基础上加上活血化瘀药物，就能提高疗效。在肾小球疾病中，湿热的存在率约占47.95%~100%，不容忽视，我个人就有“湿热不除蛋白难消”的体会，为了保持中医“理法方药”的严密性和规范化，我认为可分为气虚血淤、阴虚热淤、阳虚寒淤和气阴两虚淤阻型等4个证型；兼挟证中包括风邪、湿热、水湿和湿浊。总之，要搞出一个为大家所公认的分型方案是很不容易的，其原因可能是①根据慢性肾炎正虚邪实的病机特点，可以有不同的排列组合；②不同地区样本的差异性及不同中医流派的影响；③宏观辨证尚缺乏定量化指标，及辨证时的侧重点各有不同。

1.2 辨证分型与客观指标的探讨

为使慢性肾炎中医辨证分型规范化，国内学者在探索中医分型与客观指标的关系上做了大量工作，主要有：

    ①中医分型与病理的关系：由于肾活检在我国开展的尚不普及，所以目前有关肾活检与中医分型的报道尚不多。施氏^[1，2]对慢性肾炎肾活检病理分型，发现肾阳虚型以膜型、膜增殖型和系膜硬化型；肝肾阴虚型以系膜增殖型肾炎为多，进一步又发现，在48例阴虚型肾炎中，增生型（包括系膜增殖、血管内外增生性肾炎及膜增殖性肾炎）有31例，占64.4%。刘氏^[3]报告38例系膜增殖性肾炎中中医辨证属阴虚型者26例，占68.42%。并发现随着系膜病变加重，临床多表现为高血压型，中医辨证以气阴两虚为多见。

    ②中医分型与免疫学的关系：现代医学认为慢性肾炎的发生与机体免疫反应失调有密切关系，而免疫反应失调又和中医脏腑功能虚损有关。肺、脾、肾三脏虚损是形成慢性肾炎的中医病机。因此探讨中医分型与免疫学的关系尤为必要。毛氏等^[4]发现该病患者IgG含量阳虚者明显低于阴虚者，IgG与C₃含量在阴虚与阳虚两组间无差异。刘氏^[5]通过130例患者血清Ig测定发现：肺脾气虚和脾肾阳虚患者IgG和IgA含量明显低下，IgM明显升高，与正常人相比，有显著差异；肝肾阴虚型IgM值明显降低；血清C₃低下和尿C₃阳性者，以脾肾阳虚最多见，肝肾阴虚次之，肺脾气虚最少，三型之间差异显著。在细胞免疫方面，吴氏^[6]运用细胞化学方法及显微分光光度技术观察了24例慢性肾炎患者和30例正常人的外周血淋巴细胞及单核细胞的2-醋酸萘酯酶（ANAE）定性定量检测，结果：患者T细胞总数、TM及TG的百分数较正常人低下，单核细胞ANAE活性降低，提示慢性肾炎患者不仅细胞免疫功能降低，而且单核吞噬细胞对免疫复合物的清除率也较低。同时发现细胞免疫功能低下是肾虚的共同性，肾阳虚的TM减少，肾阳虚的TG减低，说明T细胞亚群的免疫调节功能亦存在紊乱。在血浆环核苷酸方面，王氏等^[7]对20例脾肾气阴两虚患者观察，治疗前cAMP、cGMP含量明显升高，cAMP/cGMP比值明显降低，与正常人有非常显著差异。治疗后均恢复正常。提示CGN脾肾气阴两虚证的物质基础可能与细胞内环核苷酸双向控制失调有关。刘氏^[8]等测定慢性肾炎患者补体旁路途径的活性（AP-H₅₀）中发现，在146例慢性肾炎中有49例低于正常，占34%，其中以湿热证最为显著（21/29），可能与外邪直接活化AP有关。

    ③中医分型与血液流变学的关系：国内外学者研究表明，各种不同类型的肾小球疾病，患者体内存在着不同程度的高凝状态，其程度往往与肾脏病变的严重性和活动性相一致。为此许多学者开展了与血液流变学指标的研究。王氏等^[9]发现，气虚组血液粘稠度高，阳虚组全血粘度和红细胞压积降低，血沉加快，血浆粘度增高。刘氏等^{[10 11 12]} 研究发现，在原发性肾小球疾病中，患者体内均呈高凝状态，其中以肾病综合征最为突出。慢性肾炎中医分型上，肺脾气虚型（23例）和肝肾阴虚型（24例）的全血、血浆粘度均较健康人明显增高，阴虚型以血浆粘度增高为显著；脾肾阳虚型（42例）表现为全血粘度降低，血浆粘度升高。提示血液流变学测定可作为本病辨证分型的参考指标和采用活血化淤药物的依据。根据辨证，我们对三型患者分别采用益气活血、养阴活血和温阳活血法治疗后，气虚组的全血粘度明显下降，阴虚组的血浆粘度明显降低，阳虚组的全血粘度和红细胞压积回升，血浆粘度降低。三组患者的红细胞电泳时间及血沉均有明显改善。且血液流变学的改善与临床疗效呈平行关系。血小板功能系统反应增强亦是导致高凝状态的原因之一，冯氏等^[13]研究发现，血小板的聚集性和粘附性增强，主要表现在肾病综合征，慢性肾炎只有部分指标表现异常。

    ④中医分型与内分泌的关系：现代医学对中医“肾”的功能，认为至少包括肾脏、骨骼、神经和内分泌系统的功能在内。因此，许多学者研究认为肾阳虚患者尿17羟和血清皮质醇的含量均低于正常人，可作为肾阳虚证的客观指标。杜氏等^[14]发现慢性肾炎患者的尿17羟、17酮类固醇的排泄量低于正常人，以17羟低下尤为明显。其中医分型以肾虚型下降最明显。王氏等^[15]测定了19例男性慢性肾炎气阴两虚证患者血浆E₂、T，治疗前E₂增高，T减少，E₂/T比值上升；治疗后E₂下降，T升高，E₂/T比值趋于正常。最近我们对53例男性慢性肾炎患者作了测定^[16],结果：患者的T细胞明显下降，E₂和E₂/T比值明显升高，与健康人有显著差异。从中医分型看，肾阳虚组T、E₂、LH均显著低于肾阴虚组，E₂和E₂/T比值则高于肾阴虚组。对其中11例单纯服用补肾中药2个月后，不仅症状明显改善，T水平明显回升，E₂、E₂/T比值明显下降，肾功能指标明显升高，症状积分也明显下降。毕氏等^[17]观察了慢性肾炎血浆前列腺素与中医肾虚的关系，发现PDF_2a含量肾阳虚组比正常人显著降低，肾阴虚组则无显著变化。邹氏等^[18]研究发现慢性肾炎气阴两虚、湿热交阻证血浆TXB₂、6-KeTo-PGF_1a含量明显高于正常值，TXB₂/6-KeTo-PGF_1a比值明显升高，提示此证患者多存在血管内皮受损，血小板聚集性增高，以及TXA₂-PGI₂平衡失调。郭氏等^[19]报道，血清T₃、T₄以脾肾阳虚型11例）低下最为显著，脾虚湿困型（11例）次之，而湿郁化热型（8例）T₄均升高。

    ⑤中医分型与其他指标的关系：微量元素对维持机体正常生理功能起着重要作用，与RNA、DNA和蛋白质合成密切相关。因此，有些学者对人体微量元素与慢性肾炎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冯氏等^[20]观察到阴虚和阳（气）虚组的血清锌含量明显下降，气阴两虚型略有下降；阴虚型血清铜明显下降，但阳（气）虚组反见升高，气阴两虚组与对照组无明显差异。刘氏等^[21]认为脾肾阳虚型血清锌、铜含量比正常人偏低。邹氏等^[22]观察了慢性肾炎肾虚患者血清过氧化脂质（LPO）水平，发现：LPO肾虚组明显高于非肾虚组，红细胞SOD肾虚组明显低于非肾虚组，通过补肾药治疗后，LPO明显下降，SOD明显上升，提示慢性肾炎肾虚患者存在脂质过氧化过程增强，机体内产生抗氧化酶能力下降。同时亦显示补肾药有清除自由基，降低机体内LPO水平和提高抗氧化酶水平的作用。应用于慢性肾炎的其他检测指标尚有尿渗透压测定、血清维生素E、木糖吸收实验、尿溶菌酶、尿N-乙酰-β-D氨基葡萄糖苷酶(NZG)、血尿β2-mG等。

2、  慢性肾炎的治疗

2.1辨证分型治疗

    张氏等^[23]报道128例，分脾肾虚弱、脾肾阳虚、肝肾阴虚三型治疗，显效率（完全缓解+基本缓解）86.72%。刘氏等^[24]以自拟方治疗130例，分成肺脾气虚（54例）、脾肾阳虚（42例）、肝肾阴虚（35例）治疗，显效率为71.6%，并有62.3%的患者肾功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善。章氏^[25]对540例慢性肾炎，根据辨证，采用健脾渗湿法，补气养阴法、培补脾肾法、补肾平肝法、清化解毒法、养阴通络法、补气活血法治疗，显效率46.04%。岳氏^[26]分脾肾阳虚、肾阳虚、脾肾湿阻、阴虚阳亢治疗59例，显效率52.54%。

2.2 基本方为主，随证加减治疗

    胡氏等^[27]用自拟益肾汤（益气养阴利湿活血）为主，治1154例，显效率为44.81%。骆氏^[28]用益母地黄益肾汤（滋阴为主，兼益气健脾活血）为主，治疗101例，显效率45.6%。王氏等^[29]用肾康宁片（黄芪、锁阳、丹参、茯苓、附子、泽泻、益母草、山药）治疗101例，并与50例服肾炎四味片的患者做对照。发现肾康宁组患者症状均有改善，尤以肾阳虚证改善突出，Ccr由疗前的54.37ml/min上升到70.6ml/min，提高16.23ml/min，对照组反较治疗前下降（62.35~59ml/min）,说明肾康宁片温肾治本，既能改善慢性肾炎阳虚证的有关症状，又能提高肾小球功能。其他如王氏等^[30]用清心莲子饮（益气养阴为主，辅以清热利湿）治疗87例肾病型患者，显效率为60.46%。赵氏等^[31]采用补阳还五汤加减治疗108例，显效率为81.9%。王氏等^[32]以自拟“肾炎灵”治疗阴虚内热型185例，临床治愈率为22.7%，总有效率87%。动物实验表明，它可减缓肾小球基膜的破坏，减少纤维蛋白沉积，新月体形成，且促进肾小球细胞增生。吕氏等^[33]应用肾炎液（分益气肾炎液和养阴肾炎液）为主治疗慢性肾炎（前期）98例，显效率为29.59%，对改善症状减少蛋白，保护肾功能有积极作用。纵观这些治则，无非是温肾、养阴、益气、健脾、活血、化湿、清热、祛风的不同组合，且多数为复合治则，只是各有侧重。

2.3单方验方

    近年来，不少学者通过临床和动物实验挖掘治疗慢性肾炎的中草药。据熊氏^[34]根据68篇临床文献的统计，处方126个，用中药107味，根据应用的频率统计，前十味中药依次为：黄芪、茯苓、丹参、益母草、当归、生地、山药、枸杞、党参、泽泻。另外，白术、赤芍、车前子、红花、桃仁所占的比例亦较高。陈氏^[35]用靶齿菌制成的肾炎康治疗慢性肾炎349例，总有效率86%。马氏^[36]用动物实验证明，川芎可增加肾血流量和肾髓质前列腺素含量。章氏^[37]研究表明，当归和黄芪治疗实验性系膜增殖型肾炎，系膜区IgG和C3沉积明显减少。中山医大肾研所（1986）发现藏红花可使实验性肾炎蛋白尿减少病理改变减轻，可能是通过抑制血小板聚集起作用。

2.4 祛风法的应用

    由于风邪致病的特点与变态反应有关，故一些学者提出以祛风法治疗肾炎，时氏^[38]提出治疗肾炎的祛风八法。卢氏^[39]以祛风抗敏法为主，结合邪正虚实加减并配合肝素治疗慢性肾炎54例，完全缓解率35.18%，总有效率为98.15%。认为荆芥、麻黄、黄芩、连翘、甘草有消炎抗敏，中和介质，诱生干扰素，抑制介质释放，清除IC的作用。亦有报道，徐长卿、肿节风、青风藤等祛风湿药具有抗炎解热镇痛降压等功能，可能有抑制抗体，清除抗原的作用。根据个人体会，祛风法（祛风清热、祛风散寒、祛风渗湿）加用活血化淤药用于急性肾炎和慢性肾炎急性发作性确有良好的疗效。

3、展望

    近年来，慢性肾炎中西医结合研究已从单纯的临床观察进入到实验研究阶段，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也存在不少问题，我认为只要有：

①  临床诊断不统一，有的资料仍沿用1977年北戴河肾炎座谈会制定的分型方案，将肾病综合症Ⅱ型任包括在慢性肾炎中，这样在治疗上往往采用激素、细胞毒药物和中药的联合治疗，与单纯的中药治疗无法对比疗效。因此我建议目前应按1985年第二次全国肾脏病学术和会议制定的临床分型方案为标准。有条件的单位结合病理类型观察中药的治疗作用则更为理想。

②  辨证分型与疗效标准不统一。前面我已说过，要统一辨证分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人们提倡百家争鸣，但不主张各家争鸣。比如有些证型名称就可以统一，如脾肾虚弱和脾肾气虚，气阴两虚和气血亏虚等等。在辨证标准上，尽可能做到量化，规范化。至于疗效标准一定要做到统一，我认为中医药管理局1987年制定的4级标准（完全缓解、基本缓解、好转、无效）是可行的。疗程亦要统一，能否以治疗中1个月为1疗程，总结治资料一定要标明是几个疗程。

③  目前来看，临床研究还是回顾性的总结文章为多，具有创见性，新颖性，前瞻性的论文较少。因此在科研设计上不够严密，缺乏对照，得出的疗效经不起重复。

④  全国科技发展不平衡，大部分地区实验诊断手段和操作技术水平还较落后，造成同一检测指标亦可能结果相反。因此，提高诊断技术水平，改进实验仪器，对促进科研的发展，提高科技水平，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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